又一片鱼塘

【贺岁联文大赏】大年初五（10）

人间有味是清欢

 

文：又一片鱼塘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覆盖着水汽的窗户外响起来，酣睡中的人在梦里翻了个身。

 

“大宝，大宝？该起床啦。”秦明俯下身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发顶，贴近她的耳边轻唤。

李大宝微微砸吧着嘴还舍不得睁眼睛，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怎么了嘛还很早……”

尚未睡醒的软软糯糯的声音。

秦明实在忍耐不住，捉住她的粉唇吻了下去。触及到她清甜的鼻息，他越发深入和沉醉，毫无准备的大宝不禁“唔唔”两声，没扣紧的牙关就被密实而清新的亲吻攻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瞬间，李大宝终于猛睁开眼睛彻底清醒。

 

秦明这才松开她，直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从他后面温柔地照进屋里，将他背光的身形笼上一圈细细的浅白色的光晕，让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也柔和了许多。

李大宝迷迷瞪瞪眨着眼睛，整个人还缩在被子里。看着自家丈夫兼上司站在床前，面上浅浅地露出笑靥，用他那天生好看的手，不，是用那只手上线条流畅的拇指轻轻地抚过他自己的嘴唇。

嗯，刚才用一个热情的早安吻叫醒她的、线条完美的嘴唇。

 

呜呼一声哀嚎把自己全塞进被子里，被脑中刚刚迸出的“色气满满”一词羞赧得不知所措的李大宝同志，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

 

李大宝！你堂堂宝爷，横扫龙番、可以独立开胸的宝爷啊，竟然就这么被这位“冷峻深情”的典范秦大科长吃得死死的！之前把关心的话都放在怼人里说的老秦，婚后这种严肃的温柔真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喂！偏偏李大宝你还就吃这一套……

 

内心弹幕还没飞完，就听见秦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被窝外响起：

“别闹了，今天大年初五过小年，咱家的鞭炮不是说留给你来点的？”

李大宝一骨碌坐起，两眼放光：“好好好！我要点，小时候我最喜欢玩这些了……”

安安静静听着大宝絮絮说起童年趣事，知道她已经元气满满不会再赖床了，秦明微笑着往厨房走去。

 

洗漱完毕路过餐桌，大宝兴奋地叫了起来。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碗碟，碗里切成长条的火腿，刚刚煎好的鸡排肉，撕成片带着水滴的生菜叶，泛着诱人油光的清炒土豆丝等等一应俱全；碟子里红椒饱满的辣酱、褐色发亮的甜面酱、孜然粉、白芝麻分门别类放好。

“老秦，这是什么大惊喜呀？”她笑着跳进厨房，一把从背后搂住了秦明的腰。家居服、毛拖鞋和不太熨帖的头发，还有手执锅铲的模样，生生把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大神熏染出了尘世的温柔和暖意。

李大宝忍不住踮起脚把脑袋凑到他肩上看他动作。秦明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教我说小年要吃汤圆，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是了，你教我。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关于遥远的家庭的记忆蜿蜒而来。是你手把手将我人生中走失的习俗、故事和爱还给我，告诉我不必“守缺”，因为总有阳光和新的生命来填补。就像对我来说春节原本只是休假的几个日子，如今也终于慢慢领悟到辞旧迎新的意义，看着相伴的朝夕又转过一轮，许诺下平淡而真实的新的故事。

 

“就吃上次那个吧，我们在超市看到的新品种，草莓馅儿的好不好？”肩上传来欢快的建议，似乎还能听到咽口水的轻响。秦明点点头，有些失笑地转过脸去看她，李大宝顺口在他右脸上奖励了一个吻，笑叫着跑开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自家阳台上传来噼啪欢跳的爆竹响。在听不清说话的鞭炮声中，秦明含笑望向屋子那边娇小却总是活力十足的身影，那一手使劲捂着耳朵，一手举着个长竹竿伸在窗户外面的样子欢喜得像个孩子。鞭炮爆开后的白烟混着红色的包装纸在空中手舞足蹈，显得热闹而好看。

这种喧嚣嘈杂的人情味，就像忽然闯进他生活的卷毛小助理。本以为会和自己的清冷性子甚是冲突，却在日积月累中深入骨髓，而后每每回味便如暖酒浸心，醇厚的是生活，绵长的是岁月。

 

李大宝折腾完了鞭炮很是开心，洗了手坐到餐桌前。秦明正好把刚出锅的汤圆端上来。

“老秦你不吃？”她只看到一个碗有点奇怪。

“我才吃不来这么甜的东西，另外煮了普通的芝麻汤圆在锅里。”秦明表情严肃地嫌弃道。

 

切，你怕甜姐才不怕。李大宝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圆溜溜的汤圆送到嘴边。

一双乌木筷子，雪白的圆子，还有她的红唇皓齿，好看得如同一幅画。

她伸出粉色的小舌尖舔了舔汤圆的温度，觉得有些烫所以轻轻吹了吹。才咬了一小口，香甜的气息便直溢到嘴边。筷子有些扶不稳这滑溜的小玩意儿，鲜红的馅儿流了出来，大宝撮起嘴赶紧去吸吮，最后干脆一整个都填进嘴里，有些烫所以“嘶嘶”地吸了几口气。

秦明几乎是在专心凝视她吃汤圆的样子，忽然看到她的秀眉皱了起来，接着气势明显变弱地哼唧道：“老秦……这也……太甜了吧……”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赶紧忍住，把她的碗夺过来：“吃不下就别吃，一会和我一块吃芝麻馅儿的吧。”

 

等到新一轮汤圆出锅，李大宝一边吃一边念念有词：“吃汤圆，吃汤圆，团团圆圆……”

他们作为多年奋战在命案一线的优秀法医，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关于幸福、关于美好的期许，总是希望都能为彼此祈求更多一些。

 

秦明又钻进厨房。大宝看到他取出了煎牛排用的平底锅，有点好奇就伸长脑袋看着。

一只小盆子，先加入面粉和水调成洁白的有些稠厚的浆。旁边一只空碗，三两个鸡蛋。秦明修长的手指捉起一只蛋，稳稳地在碗沿磕了两下。

 

说起来，他这手肤色白皙骨节分明，如同玉石雕成的塑像一般。李大宝笑称这便是所谓“蜡油冻佛手”的写照了[注]。有时候秦明牵着大宝散步还会被她拉过来仔细端详，而后啧啧评价这手不去做手模简直可惜了。

他便也就笑笑。做手模还怎么遇到你呢。把“迟到的”变成“亲爱的”，已尽我全部的幸运与温柔。

 

等等，鸡蛋？！

李大宝鼻子反应快过眼睛，登时从椅子上蹦起来，面粉和鸡蛋——这是鸡蛋饼吗？

“你老是喜欢吃路边摊的煎饼我不太同意，”秦明已经开始用筷子快速而均匀地搅动起鸡蛋来，手里的碗筷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他似乎察觉到后背灼灼的目光便解释道，“烙饼的原料和油都不放心，还不如家里做的。”

他虽然一直没有回头，但仿佛是看到了她愈发轻柔而安恬的目光，语速渐快，最末一句竟成了不好意思的呢喃。

 

搅好的金黄的蛋汁融进面里，醇白的颜色变成乳黄。

灶上便跟着热闹起来。噼噼啪啪的油声响着，他执起一勺面浆，在锅上自然地一转，眨眼间成了一块圆形的饼状。稍微成形之后，用筷子使巧力一翻，换个面继续烙了一会，便盛出锅来。

蛋香和面香味扑鼻而来，李大宝舔了舔嘴唇。

做了两张饼后秦明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不多时盘中已经堆叠如小丘，也终于赶在李大宝第二次使劲吞咽口水之前端上了桌。

 

秦明伸出干净的大手摊开一张饼，将原先准备好的酱、菜、肉逐次填进去裹了起来，卷成长条平稳递到她面前。

李大宝稍微愣了愣神的工夫，蛋饼的香气已经涌到鼻尖。

他在喂她。

于是大宝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满满地咬了一大口。

 

“真是太……太好吃了！老秦你好厉害呀！”还没完全咽下去，她便惊叫起来，然后从他手中抢过剩下的饼。

秦明严肃而认真地、温柔地笑了起来。一面试了试新熬好的豆浆的温度，往大宝手边轻推了推杯子，一面轻轻端起自己盛着汤圆的碗。

 

“慢点吃。”

“老秦，我以后保证不随便吃路边摊上的煎饼了，如果……”

“我有空在家就弄给你。”

“……老秦。我有没有说过我超爱你的？”

“特别是你吃饱的时候。”

“哎呀你……”

“喝口豆浆，别噎着了。”

 

 

 

似是小区又有哪家刚刚起床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响一遍遍叫醒着清寒中的新年。

秦明转脸看了看窗外，又回过头来看着李大宝埋头吃饭的模样，仔细地把她垂下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到过一句话，日久生情是不存在的，友情不会转化成爱情；就像你没法把冬日的温暖攒起来，去换一个明媚的春日。

而你是我的每一个莺啼啁啾的新春。

 

他忽然心里一动，混在鞭炮声中用极轻极柔、他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说：

 

 

“我也爱你。”

 

 

 

 

 

[注]蜡油冻佛手，《红楼梦》中写到的一件冻石古玩。

想想老秦是“鬼手佛心”，为了夸他手好看而组合成的“佛手”也是有趣。【秦式叉腰：谁还不是小公举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