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片鱼塘

风止于秋水,我止于你

【明宝及衍生】银汉迢迢暗度(上)

*本文起笔于2017年1月12日,完结于同年2月4日,前后23天

*全文共20回,另有一个即兴番外,共计49266字

*起名来源于秦观的《鹊桥仙》

*最主要的CP是糖芬,其次明宝,还有少量逸瓶

*以此出整理版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封面图中糖芬和逸瓶来自于P图大大 @傅加蓝 ,特此鸣谢。明宝图来自网络。





楔子

 

 

从再次昏迷中醒来的李大宝,虽然一张苍白的小脸仍然让人看上去无比揪心,到底是回到了康复的轨道上。守了两天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秦明才算略略松下心神,紧接着又几乎一力承担了照顾大宝起居的工作。

这天输液后,大宝渐渐入睡。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很乖巧,平日里的伶俐可爱都悄悄藏在了合上的眼睑和抿起的嘴唇。秦明注视着她的睡颜和纤手,却如有惊涛骇浪冲刷而来,沿着心的海岸线反反复复奔腾不息。

 

记不得什么时候秦明自己说过,林涛是他精心选择后的唯一的朋友——挚友,诤友,损友。

虽然这话很接近事实,但是之前那么多年的合作中他从没说过类似的话。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开始变得柔软,是因为有了李大宝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大的宝。

他原本说这句话是为了证明自己“再次”通过“精心选择”拥有了第二个这样亲密的人。但在说出来之前他却把后半截话藏了起来。秦明不善于表达情感,但并不等于他情感不够细腻。他对情感状态细枝末节的差异有着非常敏感的判断,所以他感觉得到,自己对李大宝和对林涛并不一样。他们对他也不一样。

 

秦明起初以为是性别的不同导致的。

林涛这个糙得不行的糙汉子,除了去见他家宝宝时有个人样,大多时候对外在形象特别容易自我原谅。李大宝虽然是个头发短得可以看见青皮的女子,身材五短偶有毒舌——但是,她具有的女性特质在他眼中熠熠发光。

她笑起来的时候亮得像一颗星子,眯缝着眼睛,肌肤胜雪,唇如新玫。

她见死者家属的时候,跟小孩子一起玩有模有样。攥着两只拳头让小朋友猜,如同两朵白玉兰的花苞。

她在案情分析会上协助他解释的时候,坚定而柔和的语气,像夏天拂过草地的风,清新得让人流连不已。

……

他便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他对李大宝与对其他人,情感的性质就不一样。

 

直到听说她为自己的案子通宵达旦、不惜违反工作规定,看到她在看守所门口等候时焦急到兴奋的神情,看到她眼底的乌青,看到她掩饰得不太好但还是用灿烂的微笑盖住的疲惫……

他忽然想起了学生时代读过的一句话。

那是杨绛与钱钟书夫妇深以为然的一句话。

“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

 

豁然通透。

他目前的状态正是前半句。他愿意用此一身、此一生去实现后半句。人生海海,深爱上如此倾心于己的那一个,莫过于命运所赋予的最大的幸运。

 

秦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伏在大宝的病床边沉沉进入梦境的。

 

 

(一)

 

 

“秦公子,你想好要怎样向宝姑娘求婚了吗?”

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沧桑和善意的调侃,来自身后。

秦明四顾寻找,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人向自己稳步而来。来者一身灰白长袍,手执拂尘、足踏素履,灰白的眉毛和头发几乎要与衣服融为一体,脸上和手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无声展示着年龄;一双眼睛却显得清亮自在,完全没有垂垂老矣的状态。

再回身一看,病房、床和大宝都不见了,应该说所处的环境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陈设都没有,反而是隐隐约约云里雾里。

他大约猜到,这是入梦了。

所以不必多说,来人不过是梦中一个虚拟形象,可能来自于他某些潜意识,比如说看过的书、听说的事情之类。可是他真是忍不住扶额,自己的潜意识里都是什么东西喂——他一个执业多年向来严谨的法医,怎么会关注这种奇奇怪怪的,咳,应该怎么称呼,老神仙老道士之流?

 

“秦公子,你确实在梦中,但老夫并非存在于那‘潜意识’之物。”那老人忽然说道,白胡子两端微微扬起一些,似乎在笑。

“公子乃是老夫今天邀请之客。”

一言毕,那老者将手中拂尘一动,云开雾散。秦明看到自己正身处一个茶室之中。似乎是古装片中常见的小竹屋,竹窗被一枝青竿支起,可以看得见屋外一片开阔的风景。

夕阳正在天的那一边,带着羞赧的笑颜如同一步三回头的闺中少女。落在湖面上的光点随着风轻轻晃动着,碧波荡漾之上如有万千金色的鱼鳞。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许心无挂碍的时光了。背负的暗夜漆黑又鲜血淋漓的痛楚终于在不久前卸下,与魔鬼和时间抢回的爱人的生命终于度过了危险期……他的生命从那个可怕的夜晚开始就变得暴雨滂沱,墨黑滔天的夜雨一下不停。“当灵魂失去了庙宇,雨水便会一直落在心上。”

潮湿喑哑的岁月正是因为李大宝的出现,黑夜的暴雨逐渐变成了白日的中雨,然后变成浅阳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转瞬之间狂风袭来贴着地皮撕心裂肺而来,但阳光守住了阵地,最终以一片晴朗获得归宿。

原来心无杂念地看日落月升是这么美妙的生活啊。真想带大宝一起来看。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知道这是在病床旁入睡的梦境,如果强行挣脱唤醒自己恐怕会吓到旁边浅眠的大宝。

秦明收回向窗外眺望的目光,安安静静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老者慢条斯理地执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清茗。

 

“老夫乃是天庭的司命星君。”

秦明本来端起茶杯送到唇边的手微不可见地一抖。但是秦科长极强的自制力让他尽可能显得非常淡定地把杯子送回了桌上。

“我虽然不算是一个深谙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但在学生时代读的书还算不少,而且我的职业让我越发坚定地相信孔老夫子的一句话,”秦明顿了一下,直视对方的眼睛,“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老者轻呷了一口杯中茶,悠然道:“秦公子是觉得老夫不过是梦境中人,是梦总会过去的,所以相信与否并不重要?”

秦明倒也不回答,但是清淡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老者抬头,目光中的温厚和睿智不经意流露出来,带着令人充满信服的温度。

“敢问秦公子对宝姑娘是否表明了心迹?”

在某一个瞬间,有一丝可疑的绯红飘上秦明的脸颊,但是多年历练出的高度自持让他极其迅速地调整到波澜不惊——不管如何暗流汹涌,至少看上去非常风平浪静。

老者笑道:“秦公子何必瞒我,你命格皆是老夫所写,老夫甚至可以说清公子前三十年生活细节和以后三十年将至之故事,”他看了一眼秦明大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善意地笑道,“但老夫知道公子脾性,恐怕有了宝姑娘之后,对于所有未来之期待都渴望亲自体验,故老夫莫要画蛇添足影响公子与姑娘‘际遇未知’之惊喜也。”

秦明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对于鬼神之说没有任何多余的兴趣,但是——每当想到李大宝的时候,万抹柔情涌起便总希望所有的幸福美满都要给她,即使是虚无缥缈到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所谓神明。

 

老者看到秦明耐心而专心的表情,终于也把弥勒佛一般呵呵笑的状态收了起来,忽然起身敛袖向秦明一拜,“有一件极为重大紧急之事要拜托秦公子,也只能拜托秦公子去解决。”

 

 

(二)

 

 

在缓缓摇曳的茶香和秦明平静注视的目光中,老者娓娓叙述起来。

 

“每个生命初次诞生于世,银河中就会迸发出一颗新星。人之一生,便是无穷星河中一道或炫目或黯淡之轨迹,称为‘星痕’。人之际遇,便是星痕点点汇聚,所谓‘聚散有时’正是由于星痕交错成网,笼住人间万象、起伏跌宕、相逢别离。

“天帝任命掌司人间事者有二,老夫受圣上所托执笔命格,绘制交织点之重任则交与司缘星君。司缘与老夫是千年挚友,我二人一直配合相契,自宇宙洪荒之时起看人世炊烟袅袅或金戈声声、爱而不能或失而复得。

 

“星痕之间不断交错,终会使两颗星结成宿命牵连,这便是人间所谓姻缘,由司缘泼墨挥毫作画而成。人之一世乃是一道星痕周而复始,如若两星流转几轮仍不离不弃,司缘便会为那两星定下几世情路,预设好每一世交汇点,接着由老夫写下星痕。

“然姻缘遇合并非生命之全部,因此也并非完全守则。某一世如若因为细微偏差而错失交汇点,进而终生不曾相遇也常有发生。情之一事,从不曾有坚不可摧之桎梏:出于两情相悦,离于物是人非,都不为过。即便是司缘定下之良配,倘尘世中各自陌路不曾相见,自然也不会有比较之差别,即便携手之人并非命定最爱,与之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度过一生是绝大多数选择。

“星辰之间因距离之靠近而使吸引更强烈,进而对彼此星痕命格产生迥异之影响,如若与命定之人走失,被无关人事平淡耽误此一生,怕是来世之运命皆会因此而更加坎坷多舛。”

……

 

茶的热气浅白缕缕,升至半空最终消散不见。

 

因为生活习惯和工作特征的缘故,秦明比较喜欢手工磨制的咖啡,对茗茶的门道并不了解。但是细细品味杯中剔透的浅碧色,舌尖上清新的微苦滋味如同一声温柔的劝慰。聆听着老者的叙述,越是详实具体越是让秦明端正了心神。如果这只是来自于他的潜意识,眼前人未免太过真实,叙述细节又如此逻辑清楚,完全不似梦境构造的碎片、段落式剧情。

难不成……?

秦明的心跳隐隐有加快的趋势。听了这么多铺垫,一种莫名的预感浮上来:这位号称“司命”的老者下一句话似乎就要提及他与大宝?难不成违背了所谓天意所谓命定的,是他们各自的命数,还是即将携手的期许?

 

忽然想起那句。

“敢问秦公子对宝姑娘是否表明了心迹?”

原来老者莫不是要一挥拂尘“回答‘否’还自罢了,若回答‘是’便就是错失命定”?

 

可是命定之人又能如何,既不相信鬼神,又何来认命之说。秦明此生认定者唯大宝耳,所谓前世羁绊来世牵挂又有何妨?

秦明的目光一凝,定下心意反倒无忧无惧。

 

司命停了一句以示郑重:“秦公子。”

“老夫将言之事,方为关涉于你之大急迫。”

 

“公子前前世曾是澜州大地上羽族皇帝风天逸,命途隐忧不断。虽然身份尊贵无比,但由于人族生母导致天生无翼孔不能飞翔,所谓展翅礼不过是刑场。那一世原本因你命格之复杂、星痕之阴翳,司缘恐你与命运搏斗尚不能自保,不愿再给你增添痛失爱人之苦楚,已然放弃为你绘制姻缘线。

“谁料想,那一位也背负了崎岖陡峭生命线之奇女子,明明带着一身寒毒侵蚀、一世‘魔女’污名,虽本性良善、温婉周全却受尽所谓正道白眼、唾弃和追杀——

 

终究冲破半边天际星群阻碍,跨越整条银河来与你相遇。

 

“她帮助你从内心底长出翅膀,哪怕是倾其一生祭出生命。而你也怒斥天下自诩名门正道者偏见迂腐与盲目自大,将世俗眼光一番荡涤,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回她,并最终得以与她相守。

 

“两个命途都如此汹汹可怖之人,终因相爱而互相得到救赎,这便是那一世惊心动魄又荡气回肠之故事。”

 

司命叙述的语气似带着浓烈的自身情感,有叹息有感动,更有难以言说的震撼。

不管这梦境是真是假,如此这般波澜曲折的人生倒恰似毫无保留燃尽自己的火炬,酣畅淋漓惹人向往。秦明淡淡的微笑还没到达唇角,忽然反应过来,联系到司命所言的星辰交汇,这女子与自己的羁绊,该有多深?

 

“如果按照您刚才的说法,我想我有必要知道这位奇女子的身份了不是么。”秦明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仿佛在静候某个死刑判决的结果,又或者是喷薄欲出的朝阳。

 

“妙公子,金瓶儿。”

前三个字刚刚出口,秦明脸色倏地大变。某些不知隐藏在生命哪个角落里的记忆铺天盖地风卷残云撞入他心扉。

 

金瓶儿。

他心中突然跃出的名字,与司命的声音同时而至。

那些贯通的生命体验,如同直接敲击在他肋骨上的痛和从心里漫到眉梢的喜,也随之而来。

 

 

(三)

 

 

看到秦明的反应,司命猜到已经约略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于是轻挥拂尘,秦明茶杯中原本隐去的水汽忽然蓬勃地蒸腾起来,在两人中间升作一面水雾凝聚的镜状物体。

 

那是一片睥睨天下的视角。

南羽都,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离太阳更近的地方熠熠闪光。

金红。似要燃烧一切的金红,让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感受到热烈得快要溢出来的喜悦与幸福。宫殿的檐角、桌椅、灯座、纱帘、门匾……全都按照人族礼仪装饰成了镶着金边的红色。来来往往搬运东西、布置殿堂的宫人无不面带微笑,仿佛刚刚经历过一个六月飞雪、凝固数载的寒冬,千辛万苦终于融化成了春天一般。

他们的羽皇陛下,虽然因为少年时优渥的成长环境养成了霸道蛮横的脾气,但是他所承受的命运之苦、族群之任和钟情之殇太重,在面对千难万险不改其志的坚韧和决绝,令所有目睹之人为之心折。

而今日,正是羽皇的成亲之礼。素日他如何狂狷邪魅,此时的一身金红便如何俊美无俦。他湛蓝的眼眸神采奕奕,正站在祭坛最高处等待着命运对他无限的馈赠。

 

秦明注视着镜中画面里那个人,与他几乎完全一样,但细微处又是这般迥异的容貌。那人眉梢上满溢而出的都是桀骜不驯的王者之气,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可以执掌风云的自信。但是不管为何,他笃定地知道那个人也是自己。

如果此时秦明胸中狂奔不息的预感准确的话。镜中祭坛下稳步走来的那一个人,带着简单的幸福的期许,带着不畏天命束缚的坚定,拾级而上,的那一个人。

 

凤冠霞帔,长裙曳地。金色的凤凰图案伴着彩云从后肩一路铺展到裙尾,栩栩如生,熠熠如火。仿佛那并不是布匹上的一点纹路,而是她生命的本体,一只浴火涅槃的金凤凰。

喜帕上的彩蝶成双,暗含了飞翔的寓意。风天逸在大婚前偷偷违背所谓礼法去过她的闺房,知道这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绣成。她将她的一颗心都写在丝线里了。

 

一步。一步。

她跨过蓝天白云,在金红的光芒中向自己走来。

 

 

“师父,你生得这么美,不如做我的侧妃如何?”

“身为君王,不躬身自省,不历练自持,不清正自爱,还谈何君临天下,傲视澜州?”

 

 

“我天生没有翼孔,从成为羽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展翼礼是我的刑场。”

“对羽族而言,翅膀是星流花的成就,更是内心里对于天空的责任、对太阳的向往。有翼孔尚不能展翼的羽族多了去了,你还没有努力到拼尽全力,怎么就给自己放弃的借口?”

 

 

“瓶儿……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天逸,你喝醉了……你真的喝醉了……”

“……我没喝醉……可是师父……我爱你啊……”

 

 

“我没受伤……咳,师父,我真的没有……我要再试一次……张开翅膀……”

“今天够了!天逸,你已经伤到内力,不要再试了!”

“因为只有经过了展翼礼,我才能有成年的资格,来求娶你!因为真正能飞翔的羽族,才有战胜寒毒的纯阳力量!”

 

 

“你的君王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你还有无尽可能,这一身寒毒又怎么能牵累于你……”

“瓶儿。”

“如果让你放弃了自己对国家的责任,那我这个师父,也真是滥竽充数……”

“瓶儿,你是爱我的。所以,不要逃。”

 

 

“名门正道到底算是什么东西?自以为占尽江湖道义的制高点,可是看看你们都在做什么——滥杀无辜、欺世盗名,荒烟千里、生灵涂炭……魔教不过一个名号,是你们铲除异己时的一句说辞,反倒是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才是真正‘身不在魔教,心坠魔道’!!”

“天逸,你不要说了……他们说得对,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女’,你若再用明君清誉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莫怪为师不再认你这个徒弟!”

“悖逆天下又当如何?师徒之谊我自会珍藏,但你不认我正好,我正可以向世人宣布——”

“天逸,你……”

 

师父,我的师父。美丽的,温婉的,坚韧的,我的瓶儿。

风天逸顽劣多年,桀骜难驯,承蒙师恩,谆谆不弃,方得以剪除奸谋,振翅而起;至今仍负帝君之险、担一族之忧,却愿意以此一身,乞以姻约:此生来世,生生世世,心中只你一人——

 

“羽族皇帝风天逸,求娶合欢派掌门金瓶儿为妻。”

 

 

回忆如潮漫上心头。站在祭坛上的风天逸目光温柔如水,涌动着思绪的光影。在镜子外面静静观看的秦明,竟也感同身受地放缓了呼吸。

 

她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掀起盖头,让那片鲜红耀眼的光芒飞上天空。她的笑脸比阳光绚烂。

 

镜前的秦明如同被洪水淹没,呼吸都被扼住一般,眼睛失却了焦点。

 

穿越神话的年月,走过星辰更迭、人海流转。

大宝。

 

 

(四)

 

 

此生来世,生生世世,心中只你一人。

 

秦明耳畔轰然作响,只余这一句话反复撞击着心脏,身体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动弹。

原来人世星月轮回,历史云烟穿透,陪在我身边的人还是你。

 

“正如秦公子猜测,你与宝姑娘是几世情缘,命中注定,”司命呵呵笑着捋了捋胡须,“但问题就是……”

稍纵即逝的古怪神色从灰白眉毛底下掠过,但没有逃过秦明的眼睛。一般情况下犯罪嫌疑人被林涛用解剖报告甩一脸之后心理防线崩溃,貌似都有这种神情,他和大宝在玻璃窗外看过很多次了。

是啊,每一份记忆都是他和大宝。他的大宝。

秦明强自收敛心神。

 

镜中画面投向了婚宴上的宾客。在三拜礼成后,羽皇陛下直接横抱起新娘子离去,众臣哄闹一片,大都是“人之常情”的善意笑容。

玉盘珍馐,美酒正酣。

在这群宾客之中,有两个人笑得尤为酣畅。仔细一看,其中一人的眉眼和唇形,正是面白无须、年轻版本的司命。

秦明探究的目光转到司命有些闪躲的神态上,后者眼睛一眯,眉毛几乎要垂下来完全遮盖了眼帘,胡须上下抖动嗫嚅了很久,才开口解释道:“当时老夫夜观天象,看到你二人命星交汇,紫气东来,将银河水也搅弄出一番清新气象。老夫与司缘二人,震惊、钦佩、感慨之余,有心见证此人间喜事,便化作凡人混在众宾之中。谁料想……”

 

镜中觥筹交错,众人饮酒乐甚,欢笑喧哗。两位星君不常在人间直接行走,未知这杯中物的厉害,入口清冽绵香,品时回味难挡,实则后劲十足。

——简言之,他们喝多了。

混沌之间浑身无力,司缘多少还残存一些神智,勉强腾起云雾做了个法隐遁身形,拖着司命从南羽都潜回了神殿。

 

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琼浆玉露,到底没有人间的东西醉神。不过也是,最真实最刻骨的喜怒悲欢都经历过,才化作酒中滋味;仙龄永继的无喜无忧又能如何?难怪那些无论是被贬还是游历而下凡转世的仙家道友,回来后总会对人间怀着难以言说的怀念和厚待。

这些都是司缘酒醒后的心思了。

 

“但问题就是……”

问题就是被司缘扔回星宫的司命,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还一边慨叹“逸瓶二人将对方厄运一生写成了传奇”,一边毫无意识地举起平日里写星痕用的神器,向命运簿上挥笔而写。

 

“问题就是老夫酒醉不清之时,误把你后一世命格……额……写偏了。”

 

 

那一世的秦明叫唐山海,一个自带贵族优雅气场的军统特工,作为戴笠钦点的一枚钉子楔入汪伪政权的76号总部。那一世的李大宝叫何兰芬,一个出身平凡的纺织厂女工,地下党组织成员。

司缘给他俩的批注是“假扮夫妻,日久生情”。

原本可能会历经举步维艰的地下斗争、信仰的冲突和弥合、携手并肩然后共度一生等等情节,皆因为酒醉不能自持的司命手抖之下,让这些交汇点全都错过,甚至越偏越远。

 

唐山海的命星与一颗叫徐碧城的星不期而遇,以假的夫妻身份掩饰共同进入76号。因为唐山海假戏真做对徐碧城产生了感情,在行动中重重顾虑、处处掣肘,最终被苏三省抓住破绽,反复折磨之后壮烈牺牲。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故乡山川依旧,热血染红的荒草已经一片新绿。

 

而何兰芬根据工作安排与地下党员李侠假扮夫妻,日久生情后结为连理,沿着司命所写的“地下斗争”、“入狱被救”、“亲眼目睹新中国诞生”的关键词走完自己的命运线。然而丈夫兼战友不幸被捕牺牲,年轻的何兰芬也因为在狱中遭受酷刑,被救出后体弱病重,组织安排在北平医院接受治疗,最后在开国大典的礼炮中孤独而欣慰地含笑离世。

没有你,她也活成了最骄傲最勇敢的模样。但是没有你。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岂止是崇山峻岭汪洋大海,简直是所爱隔天地,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和地就没相遇过。

 

在司命带着些羞愧的叙述中,秦明才逐渐了解到,因为上一世那颗叫徐碧城的命星干扰,他本人今生的星痕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偏离了原定轨道;才所以年幼丧父,噩梦连连,变态寻仇,血雨糅杂……

秦明深吸一口气,然后缓而慢地吐出来。心中涌起的滋味太过复杂,一时他自己也辨认不清。

 

“老夫始料未及,那一世何兰芬虽理想达成,所嫁之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但其心意怅然若失,到奈何桥边仍不能消解。她质问孟婆,借忘川之水看清星痕后,毅然投入轮回奋力寻找,最终……”

 

秦科长,我是新来的李大宝。

 

他想起那个灯光明灭、气味油腻的小吃街。临时搭起的操作台,白得有些刺眼的小台灯,穿着小西装一头蓬乱卷毛微喘着气的她。洁白如玉的脸颊因为奔跑出汗而微微泛起绯红色。

她那是奋力穿过时空轮转,拨开人山人海,不辞荒原千里寸草不生,不管冰天雪地大雨倾盆,不论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向他奔来。

 

他真想回去告诉那时的自己,她没有迟到。

秦明,三世之约里,迟到的人是你。

 

 

(五)

 

 

“因宝姑娘坚忍执着之心,银河畔再次闪耀出逸瓶一世之磅礴紫气,冲散原先灰霾笼罩。”

司命总结了一句,又接了啧啧两声,似有些略慨叹。

细微的一丝笑意落在秦明的唇边,如同初雪时落在大宝眼睫上一朵晶莹。

 

“咳咳,”司命以袖掩口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宝姑娘可是喜欢幼童?”

秦明不知其意,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李大宝轻轻揉着小男孩的头让他记得用玩具枪保护好妈妈,阳光在她发顶蹦跳出奇妙的线条,让他的目光不自觉流连。虽然被她看过来时迅速转了头,但是那一刻他温柔注视的眼神收得太慢,心思灵巧剔透如她自然捕捉到了。当他再次回头偷偷去看的时候,直接遇上她的微笑。

满眼芬芳。

她一定是喜欢小孩子的吧。他下了结论。

 

 

“嗯……既然你们今生重逢,根据司缘所定,你们将有一女承欢膝下……”司命一面斟酌词句,一面偷觑秦明的脸色,“然而……”

刚听到前半句,秦明的神情顿时不太自然,用拳头抵在唇边使劲掩饰自己即将呛出来的窘态。

 

连心意都没有清楚表白的人先被谈起了孩子,纵然是万年淡定的秦科长也免不了羞赧。

然而龙番警局偶像级男神常年高冷人设不崩坏毕竟是有道理的,秦明硬是可以将这股子赧然隐秘的情绪按捺下。

虽然某些隐秘而赧然的期愿如同水里的鱼,想抓起来却总是滑溜溜地漏回去,扑簌簌溅起水花。

 

 

“当年,金瓶儿修炼纯阴内力导致一身寒毒,风天逸正是如同解药一般纯阳体魄。他二人结缘交颈,正是人世间绝无仅有之阴阳圆满……”

司命一个千年寿命的老头儿,竟然将“结缘交颈”四个字说得如此坦然直白。秦明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

 

“是故,风天逸之长公主乃彼时之光,其命星诞生于银河充盈涨潮、月宫灵气满聚之时,正合天地之大和谐,乃是守月之属……”

“我觉得还是简单直白点比较好,绕这么多弯子讲这些无关细节,貌似都不是您所言极为重大的事情。”秦明冷冷丢出一句,把司命兴致勃勃的渲染半途截断。

 

司命悻悻摸了摸灰白胡子:“简而言之,此命星非同小可;今生既然将投胎再做你二人之女,便是再次耀世之时。可上一世因为唐山海与何兰芬命里走失,更不必提生育子女之事,故此星竟然前后轮回周转不能相连,可能会导致今生你们一家命格混乱,就比如宝姑娘至今还缠绵病榻……”

 

提及大宝的受伤住院,秦明心里就溢满了烦躁和担忧。从司命开始讲述无聊而冗长的星辰规则开始,他在竭力保持耐心等待重点内容,此时将前后诸事串联起来一想,终于克制住怒意沉静开口道:

 

“所以您是想告诉我,我和大宝第一世突破重重阻碍而相守却因为您工作期间违反规定饮酒过量引发致命过失从而在第二世没有相遇进一步导致今生坎坷不断而且我们的孩子也因为同一问题而没法出现,是么?”

 

低沉、冷静而快速的声音,如同一把锃亮的解剖刀,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司命的要点。

 

千年老仙司命星君在这种气场面前竟有点畏缩,慢慢地点了点头。

“所以,您以如此慈祥长辈的面貌而来,真是一次毫不真诚的自我检讨。”秦明轻扯嘴角抛出一个冷笑,眼底里半分笑意也无。

 

司命脸上愧疚之意越发浓重,默了一阵,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老夫司人间万众之命格数千年,将天意书写于每人命途之中,看恒星沙数般芸芸莽莽,看银河波涛中星星点点;自诩比那些灵霄宝殿上神兵天将、刀笔书吏更看得透人间是非曲直、欢欣悲戚,以及最重要者,所谓直叫人生死相许之情。

“但就算是数千年不死不灭的仙身,也真真要为着宝姑娘而感动。

“想想当年连老夫与司缘都对那复杂艰险之命格束手无策,风天逸和金瓶儿终究相守着救赎;想想跨过整整一世迷失错落,宝姑娘尚能寻觅得你……

 

“于老夫而言,一旦落笔成文,星痕命格再不受制于我。

“可于你,不过是宝姑娘坚信一句话而已。

“是所谓——人定胜天。”

 

 

司命再抬头看秦明,发现他已收敛起原先的不屑和薄怒,坐姿端正神态专注。思维缜密、领悟力超群是秦科长执掌龙番法医科多年命案必破的先决条件。

知他已领会真意,司命心下欣慰,一捋胡须笑了起来,继续点化道:“世间无物不可变之。老夫虽无力回天,却有心挽回错失。”

言毕郑重站起向秦明深深一揖:“老夫使仙法将秦公子送回前世命轨偏转之前,还做那唐氏山海,守土卫国也寻回何家姑娘,方可重拾正道。此事只你可为之,万望公子弃怨前往,拨乱反正,扭转命途,弥补老夫无限之憾!”

他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似是秦明不答应便不肯起身一般。

 

 

“需要做什么?”秦明亦坐稳不动,注视着司命字句清晰地问道。

 

“避开无关星等干扰,重逢何兰芬,与之并肩作战,共担风雨。”

 

“如何才算扭转命途?”他再问。

 

“与何氏结成连理,命途顺理回到正轨;新星诞生,今世方能自然延续。”

 

“新星?……”还未说完,秦明忽然理解了深意,立时刹住。

愣怔之间,某些微痒的燥热从心底隐匿的地方冒出。

 

在解剖室明亮的灯光下,她出水芙蓉的颈,她温软小巧的手,她灵动怒放的唇,不是没有让他产生过某一瞬间的失神。

他起初以为是没合作过女助理有些不习惯,可当他习惯了有她陪伴的生活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留意反而越变越重了。

“结缘交颈”,原来那一个个微小的细节往最深里探究,都不过是他淡淡的心猿意马、悄悄的旖旎情思。

 

 

司命忽然有些动容:“无论金瓶儿或是李大宝,都是她们不顾一切走向你。也是时候,由你来迈出命运之脚步了。”

 

 

(六)

 

 

秦明沉吟半晌,思路清晰地询问道:“所以我需要的是,作为唐山海去修正历史,找到大宝的前世何兰芬,与她假夫妻至成真,在76号特工总部完成各种任务并保全自己,直到有孩子,是不是?”

司命点头。

“但据您所说,唐山海隶属于军统,何兰芬却是中共地下党员?政治阵营都不相同,从哪里找起?”

司命先是点头,继而故弄玄虚地回答:“天机不可泄露也。”

 

秦明忍了一下没有发作,头脑飞速运转了一阵,逐句确认道:“您是说,司缘星君给我们前一世的批注是'假扮夫妻,日久生情'?”

司命在讲故事时已经提及,便也无需否认:“正是。”

“您是说,两星结连理,便可纠正命途?”

“正是。”

“也就是说,重中之重只是遇见何兰芬;因为根据司缘星君的批注,后续都不过是顺理成章而已?所以,无论是大海捞针还是溯洄从之,都可以吧?”

 

 

看着秦明脸上浮起的淡淡的笑意,司命忽然意识到,惊人的悟性已经帮助秦明抓住了关键,所谓天机,已经被面前男子“窥探”了十之八九。

如何“遇见“,想必他业已清楚了。

 

 

秦明此刻严肃起身,双手扶起司命:“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所以,秦公子已然准备就绪?”

“是。”

“唐山海离渝赴沪前,在重庆军统特训班封闭训练了一年多,期间遇到徐碧城。唐山海对徐基本属于一见钟情,因此在受训期间主动要求同组搭档而不断累积情愫,最终被戴笠任命为执行绝密卧底任务之假夫妻。我现在就要送你回到特训班时期。”

“好。”

 

 

秦明面前水雾凝成的镜面忽然飞旋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耳畔似有疾风掠过。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在一间逼仄的宿舍里。环顾四周,墙壁和吊灯看得出年月了,夜色从上世纪常见的铁栏杆窗格投射进来,微微照得亮旁边的木质脸盆架,挂着一面简单的镜子,一条叠得很仔细的白毛巾搭在搪瓷盆边。他自己正躺在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上,被子上可见因为常年理成豆腐块而留下的折痕。

 

在苏醒的瞬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条件反射般伸向枕头底下,迅疾无论的速度快过大脑。全身的肌肉也都跟着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处于一种应急备战的状态。

四周并无异常。秦明发现自己在慢慢放松呼吸。

手指的触碰让他意识到,那里有一把防身的手枪。如果刚才真是因为有人来犯而使他惊醒,想必此刻已经扳机叩响命丧黄泉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时代战火纷飞的背景下,被训练成了枕戈待旦的一柄利刃。

他凝了凝心神,长长舒出一口气。

从这一刻起,他叫唐山海。

 

 

因为毕竟这是自己的前一世,秦明的意识与这位特工的身体和记忆并无任何排异反应。他迅速复习完了脑中唐山海的核心记忆,关于他的身世、年龄、经历,以及他目前身边最熟悉的关系网,最后是近几日发生的大小事情。

 

唐山海出身于富贾之家,父辈和长兄在海外经营多年颇有势力。早年在国外求学受到新兴思潮的影响,一腔青春热血的他回国投身洪流,23岁入选黄埔军校十二期,记忆里满是“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精英优越感。1938年该期学生因抗日战争需要而提前毕业,唐山海本人因为强烈的爱国救亡意识和极为优异的学业成绩,被黄埔系学长戴笠看中,后引入军统。

 

在军统特训班半年后,每个人被要求找到一个生死搭档——那种可以随时把后背毫无保留交给对方的人。

学校里上一次因为分组安排搭档而闹得鸡飞狗跳的人是上海明氏集团总裁的幼弟。

第二次就是目前的这个自己。

 

想起昨天的场景,秦明用手挡住眼睛,感到一阵崩溃。

唐山海的武力值他不用猜,只要稍微动一动自己的手脚,那种属于身体的直接反应远远超过意识的控制。黄埔军校后期若干批次虽没听说有什么帅才名将,但军事训练的成果依旧不会是浪得虚名。

而脑海中回放的正是昨天他与几乎半个班的男生大打出手的画面。好像还把他们打得各种表皮剥脱、皮下出血或血肿,有个别的额头上留下了星芒状挫伤。

 

所以这位唐先生,就因为教官规定格斗成绩决定选搭档的顺序,你就要这么出风头地横扫千军么?虽然我只是一名法医,但我也知道这类秘密战线貌似不该带有这么强烈的表现欲和冲突性好么!

而且,你好像只是为了选择那位徐碧城小姐做搭档?!

 

秦明在脑中搜索到了关于徐碧城的记忆。

虽然穿着灰黄的军装,未施粉黛未着华裳,这位徐小姐确是一众女学员中气质特殊的那个。在这个班里走出过妖冶得恰到好处、美艳到了骨子里的女特工如于曼丽者虽不多见,然而以颜值华丽出彩的却比比皆是;徐碧城确实显得相当素淡,眉眼纤细如同早期的仕女图。

这些奇怪的语句蹦出来的时候,秦明原以为自己是疯了或者审美退化,后来反应过来这都是唐山海存储在记忆里的评价。

 

昨天晚上在格斗开始之前,所有的女学员都被允许穿着上好的旗袍亮相。一方面是教官有意激发男学员们好胜的荷尔蒙,另一方面不动声色的美丽才是这些带刺玫瑰的使命。

徐碧城一身青色的长旗袍,用唐山海的话说,“如同一棵青翠的美人蕉”。

 

 

我去唐山海,你特么是智障么。

秦明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滚滚而来的咆哮。

 

根据你对徐碧城的印象,她的中指外关节几乎没有常年发报磨出的茧,演习中快速交接情报的动作极为生疏,根本算不上具备从事专门谍战工作的经验;

她对自己的表情管理非常糟糕,一张始终畏怯不明的面庞,平日里难给人和善圆融之感,发生特殊状况时又完全做不到处变不惊;

更重要的是,莫非情人大多眼瞎,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目光里一点亲近你的意味都没有吗!

 

就算以上这些都不论,哪怕真有金玉其外的容颜魅力也可以稍微平衡一下败絮其中的不足,可是……

 

 

好吧他承认,大宝的确是拉高了他的眼光。“目如星子,唇如新玫,齿如明贝”,最重要的是常常会绽放出阳光一般的笑容,让他阴雨的心境一扫而晴。

她还专业素养极其优秀,工作态度极其端正,行事耐心极为充足,沟通交流极为顺畅……

好吧,实在是不能作比较,一比起来真是要气到吐血。

 

 

唐山海,你不是智障,就是眼瞎。虽然这是司命那老儿的锅,但是找不到大宝也得扣在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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